旧文摭遗（38）
弁言：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，我陆续为若干种古代小说工具书撰写词条约几十万字，为我后来撰写《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》奠定了重要基础。但这些词条撰写时大多用纸本手写，原稿交出版社而手里没有底稿。好在现在有了先进的技术措施，把出版物中的文字复制下来变为文档已经不是多大的难事。所以希望能把这些文字重新采撷下来，保存起来，公之同好。也算是失之东隅，收之桑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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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《中国古典小说艺术鉴赏辞典》（全一册）

主编：段启明，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

副主编：华森、唐志辉

本人忝列编委，撰写二十六条，并组织部分词条编写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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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宣谋反案
则天朝,或罗告驸马崔宣谋反者,敕御史张行岌按之。告者先诱藏宣家妾,而云:“将发其谋,宣杀之,投尸于洛水。”行岌按元状。则天怒，令重按,行岌奏如初。则天曰:“崔宣反状分明,汝宽纵之。我令来俊臣勘当,汝无自悔。”行岌曰:“臣推事不弱俊臣,陛下委臣、必须状实。若顺旨妾族人,岂法官所守,臣必以为陛下试臣矣。”则天厉色曰:“崔宣若实杀妾,反状自然明矣。不获妾,如何自雪?更不得实,我即令俊臣推勘,汝自无悔也”。行岌惧,逼宣家访妾。宣再从弟竞,乃于中桥南北,多致钱帛,募匿妾者,数日略无所闻。而其家每次议事,则告者辄知之。思竞揣家中有同谋者,乃佯谓宣妻曰:“须绢三百尺,雇刺客杀此告者。”而侵晨微服俟于台侧。宣家有馆客姓舒,婺州人,言行无缺,为宣家所信,委之如子弟。须臾,见其人至台侧门入,以通于告者。遽密称云:“崔家雇人刺我,请以闻。”台中惊扰。思竞素重馆客,馆客不之疑,密随之行,到天津桥,料其无由至台,乃骂之曰:“无赖险獠,崔宣家,必引汝同谍、汝何路自雪?汝幸能出崔家妾,我遣汝五百缣,归乡是成百年之业,不然,杀汝必矣。”其人悔谢,乃引思竞于告者之党,搜获其妾,宣乃得免。
——选自(大唐新语》中华书局1984年排印本

这篇小说选自《大唐新语》卷四《持法》门,是书中精彩的片断之一。它通过崔宣遭受诬陷而又得到昭雪的故事,暴露了武周时期由于告密风的兴起带来的人际关系的险恶,以及司法部门貌似严酷、实则无能的实质,歌颂了崔思竞嫉恶如仇、机智果敢的优秀品质。
小说可分三个层次。第一层首先交代了案情的真相。虽然平铺直叙,明白如话,却给人们留下许多沉思的空间和以后情节发展的伏笔。身为驸马的崔宣,竟也遭到诬陷,他人则可想而知了。作者选取这个典型人物的遭遇,就可以广泛而深入地揭示出告密风之普遍与可怖。加上告密者那嚣张的气焰,神鬼莫测的形象,更给小说增添了阴森的气氛。而使读者为崔宣的命运和案件的能否侦破而深深地担忧。而告密者提出的主要罪状一一妾的被杀,其真正下落又成为下面故事的焦点所在。
第二层写此案审理官员张行岌的勘问失败和武则天的粗暴逼迫。张行岌是个正直而认真负责的人。他不轻信告词,主张依据事实断案,这在那个社会环境中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。他办案不力,除了能力所限外,主要是由于告者的过于狡黠。而武则天则与张行岌截然不同,她明知此案并不那么简单,但由于被告是谋反的罪名,而且原告又采用的自己倡导的告密之法。她也明知来俊臣勘问将采用酷刑拷问的方法,而政治家的头脑,使她希望这是事实。这就清晰地勾画了当时法律无道,好人蒙冤的社会面貌。同时也为小说真正主人公的出现及其破案成功,作了欲高先低的对比和铺垫。
第三层是小说的主体和高潮,写崔思竞破案成功。通过前二层人们已经可以了解到崔思竟破案的阻力之大。对手的狡猾,君王的无道,连主审官也二次审理失败。身为崔宣亲属,身份明显,权力有限,办案就更不易了。但崔思竞出手不凡,一出场就先声夺人。他抓住问题的关键,以悬赏之法,调查妾的下落。虽然没有直接收获却从中发现家有奸细的线索,于是顺藤摸瓜,欲擒故纵,终于弄清了馆客舒某的奸细面目,找到妾的下落,使案件真相大白。这段对崔思竞破案的描写十分曲折生动,富于戏剧性。从崔思竞的悬赏失败,自然过渡到欲擒故纵之法,从而带出崔思竞微服跟踪,最后揭穿其本来面目。情节既有变化,又连贯统一,显示了作者编织故事的天才。整个故事紧凑生动,先抑后扬,对比鲜明,节奏感强。并运用了一些插叙与故事发展相间的手法,调节节奏,吸引读者。收到了较好的艺术效果。(宁稼雨)